#新冠疫情在巴西
隨著輝瑞疫苗抵台,我在臉書看到有些人又批評起政府,其中也看到不少留言評論到:台灣一年來的防疫綜合表現,成績應該是世界倒數名次吧?
我寫這篇,不是要大家別批評政府,而是想就這些日子在巴西生活聽到的故事,來描繪一個防疫表現真的倒數的國家,會是甚麼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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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6 月或 7 月,疫情已經好轉一點了,我們還住在里約,搭上 Uber 與司機攀談,我記得那段回家車程,沿著 Flamengo 與 Botafogo 區的海岸線往南行,天光尚好。
我們聊到疫情拖垮了經濟,這是這個時代最好上手的話題,雙方能一齊抱怨不已,而且常常,10 個有 8 個司機們會告訴我們說,就是因為疫情他才丟了工作、關了公司,整天跑車養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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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靠近 Botafogo,糖麵包山與基督山之間那段最美的路,50 多歲的司機說出這句話:「我失去了 15 個朋友。」他說的極其平淡,我猜想他大概常常跟乘客聊到這一題,越說越無情了。
「我自己得到新冠的時候,那天我下午就感到很不舒服,趕緊提早收工,開車進我家車庫、準備走進家門時,我真的覺得我要死掉了。我在家發燒了 3 天。」他沒有去醫院,除非真的要死掉了或是超有錢,去醫院在巴西不是個選項。再來就是換我們分享我們的染疫經驗,但怎麼說,我們都是幸運的,都還有工作、付得起房租、染疫時的症狀也沒太嚴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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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車,走進家門後,我跟 Filipe 才互看著彼此,兩人有一樣的驚嘆:「你聽到他說他有 15 個朋友死掉嗎?15 個耶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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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)
說到去醫院,這邊補充另一個得新冠送醫的故事,是我 6 月回巴西利亞拜訪巴西家人時,莎拉媽媽跟我們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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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叔叔在距離巴西利亞一小時外的小鎮 Formosa 當醫生,他所在的醫院,所有插管治療的病人都沒有救回來。
不是因為新冠肺炎可怕,醫生們後來檢討發現,病人都是因為插管沒插好造成死亡的。送醫的病人太多,醫生跟護士忙到焦頭爛額,從未有插管經驗的護士或實習生也得上場動手。
聽到這樣的故事,我們只能搖搖頭,默念:「Welcome to Brazil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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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常常有很多到醫院回診或是因其他病症而住院的病人,跟新冠病患沒有分隔,在醫院被傳染新冠肺炎。幸運一點的能回家,不幸運的就連同原本的病症併發,跟人世道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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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3)
句點前再寫一個我們上週六才在聖保羅碰到的故事,走去附近麵包店吃早餐的路上,遇到一隻像是娃娃一樣可愛的狗,剛好牠到我們腳邊時也自動跑來撒嬌,我們就伸出手去摸摸牠,順道跟遛狗的老阿姨閒話幾句。
阿姨年紀看似 60 歲以上了,她先是虧了這隻狗,說牠就是愛到處討拍,然後說到自己以前養過一隻狗活到 16 歲。「這隻是我兒子的狗,常常丟給我幫忙照顧。自從我老伴半年前過世後,我就一個人住,沒甚麼事,還得照顧這一隻。」
儘管是玩笑地繼續虧這隻可愛的狗,但提到老伴時,她眼裡有好多悲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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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西人很愛聊天,聊天的問答也很直接,不介意把家務事、傷心難過受苦的事說出來給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聽;也是因為這樣,我們時不時就會聽到對方因為這場傳染病失去多少親人摯友,他們不知道已說出口了幾次、還會再說幾次,我們只是其中一次的傾聽對象,幫他們分擔一點點沉痛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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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,儘管我說我們在巴西的生活很正常,巴西人仍是很歡樂地在出門,彷彿疫情不存在。
但它其實是存在的,深深刻在每個人心裡。
在我們的談笑風生裡,說的是死亡、是染病、是道別、是孤獨、是恐懼,一點也沒有少,只是我們懂得、且不得不去包裝,如此,才得以繼續過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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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被疫情重擊的國家社會是甚麼樣子?
是如果得以活著,聊天時就問對方,你被傳染過了嗎?你的症狀有哪些、有多嚴重?
是不用問,對方就會親自吐出,因此失去了多少個親友,自己現今又是如何繼續活下去。
是就算像我們如此幸運,好好生活著,但心底也會持續害怕還能不能這樣、以及擔心自己認識的那些親愛的人們能不能繼續幸運。
甚至,是眾人不認為疫情會好轉、不認為疫情有結束的一天...